老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：“兩個弟弟大學畢業了，在城裏工作我的壓力小了很多。但是蓋這房子的錢一半是小雨掏的，她幾年的工資全落在這上面了。”

河馬和海豚幾個就笑：“這媳婦還沒娶進門，就先占了人家的便宜。老游我告訴你，要是敢對小雨不好，別怪哥幾個揍你。”

“必須好，這麽好的媳婦，俺打著燈籠都難打咧！”

路揚問道：“你們來了，鐮刀來沒？這小雨可是他的手下愛將啊！”

北極熊說：“鐮刀是來不了啦！他有任務！”

“他也被調去阿國了？”

北極熊搖搖頭：“不是，年前政委給他介紹了一個女朋友，聽說是清華的一個歷史博士，基地特意給他放了假，讓他們相會去了。你們知道的，他應該過一過正常人的生活了。”

提到了這個事，大家就不願意再往下說了。因為大家都知道鐮刀的事，多年前他的妻子和兒子被匪徒報覆，慘死在火海之中，從此以後這個男人就只剩下了痛苦和仇恨，再也沒有了幸福，現在有人介紹對象給他，大家都在心裏希望他能夠早點重新建立家庭，過上正常人的生活。

看到老游家一下子來了這麽多客人，村裏的姑娘小夥子也湊過來看熱鬧，人們擠滿整個院子。

戰友們和眾人寒暄了一番，跟著老游上了二樓。二樓還有一個小客廳，一個瘦小的老人正坐在火爐旁看著一本軍事畫報。根本沒有註意窗外熱鬧的場面。

“這是我叔叔，給你們提過的。”

“老前輩好！”幾個年輕的後生軍人看到了參加過那場著名的，為期十年的反擊戰的特戰老兵，連忙敬禮。老人這才發現幾名年輕的軍官，趕緊站起來給他們還禮。這個世界上，軍人是最喜歡氣昧相投的，不管是那個年代的軍人，他們坐在一起總容易找到認同感。果然幾分鐘後，老人就和這幫晚輩軍人聊得火熱。

直到老游和母親上來喊他們吃飯，大家才戀戀不舍地結束了交談。

事情就是在這個時候傳來的。路揚老家公安局的一名副局長通過路風明找到了他。因為路揚奶奶的事情，他們和路揚打過交道。飯剛剛吃到一半，路揚的電話就響了。

“路揚同志，十分抱歉在這個時候打擾到你。我是縣局的老劉，你還記得我吧？”

“劉局長，我當然記得。請問有什麽事嗎？”

“我知道你現在安徽喝一個戰友的喜酒，但這件事實在過於重大，不得不給你打這個電話。”劉局長繼續致歉：“事情是這樣子，你有一個叫劉浩的發小犯了事，我們現在正在通緝他……”

“什麽？你說什麽？”路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劉浩居然犯了事。自己這幾年忙於任務，和兒時的死黨兄弟都好久沒聯系了，沒想到一年沒通電話，竟然收到這樣的消息。

“是的！這兩年他一直在縣城開出租車，去年十月份的時候遇到了麻煩，先是老婆和他離婚，沒幾天有人故意碰瓷他，他一怒之下就將那名碰瓷的男子撞成重傷逃逸。本來這事他在理，但是他沒必要傷人，更不能逃逸。我們通緝他後，中間在市裏對他進行過一次抓捕，但是這小子當過兵，身手非常好，還打傷了我們的一個同志，搶走了一把92式手槍再次潛逃……這事本來不是太麻煩，但是因為拒捕和搶槍，性質完全變了。”

路揚深呼吸了一口氣，他覺得有什麽東西堵在了自己的喉嚨裏。往事一下子湧上心頭，歷歷在目。那個曾經為了自己而奮不顧身的兄弟，如今居然淪為這般田地，是他萬萬沒想到的，同時他也深深自責，自己忙於工作，和最親近的兒時發小竟然也漸漸疏遠了。他知道這事的性質，一旦有了槍，他就要面臨著更為嚴重的後果。警方甚至會在必要情況下要了他的命。

“剛剛，我們在貴州一個縣城發現了他的蹤影，市裏組成的專案組準備前往抓捕，我們在調查中無意中發現他是你的發小，所以我們商量了一下，想請你出面勸他投降歸案。否則萬一他要動槍，我們也沒有其它選擇。”

路揚想了想，說道：“謝謝你們能給我打這個電話，我答應你們去勸他，必要的時候我會武力抓捕他，但是我有一個要求。”

“請講！”

“在我沒有到達之前，任何人不能擅自作主對他進行抓捕，這家夥我很了解，他是典型地遇強則強，只軟不服硬。你們如果冒目行動，他肯定會反抗。”

“我們會和專案組再反映一下你的請求。”

“不是請求，是要求。”路揚又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：“劉局長，請相信我，我是一名職業軍人，絕對沒有徇私枉法，袒護犯人的意思。而是站在知情者的立場以及向你們提出要求。如果你們覺得有必要的話，我可以直接通過公安廳來協調這個事情。”

劉局長停頓了一下：“好吧！不用了，我們相信你。專案組正準備啟程，你也盡快動身前往，我們請兄弟單位的同志協助，你晚上到無為縣公安局，他們會派車送你前往機場，我們這邊會給你協調好最快的一班飛機。”交待好聯系人的姓名和碰頭地點後，雙方結束了通話。

路揚無奈地轉身回屋，兩桌子的人都在看著他。看到他的表情，老游就猜到了大概是怎麽回事，他問道：“是不是又有什麽事？”

“班長，小雨，我怕是不能喝到你明天的喜酒了，我趕緊吃幾口飯，馬上要去縣局，他們會安排車連夜送我去機場。”路揚說著又萬分歉意地望著他的父母和叔叔：“叔叔阿姨對不起了，臨時有任務，我必須晚上趕路。”

大家都知道紀律，沒有人問他這大正月的，到底要執行什麽任務。

幾個長輩也是一份很過意不去的樣子，趕緊讓路揚吃飯。

蘇朝輝也不問是什麽事，只說：“要不要我們幫忙？”

“不用，這事人多也沒用。”路揚端起飯碗猛地往口裏趕，長輩和戰友們不停往他碗裏夾菜。吃得差不多了，他端起桌上的一碗老游自己家做的米酒，高高舉起：“班長，小雨，這碗酒就算是我喝你們的喜酒了，祝你們夫妻兩早生貴子，幸福到白頭。”說完咕嚕咕嚕地就往嘴裏灌。

老游站起身來，有些傷感地一把搶過去：“你那破酒量我知道，喝一口意思意思就行了，你喝不喝這碗酒班長都知道。”

小雨點點頭：“對，你還有任務，喝醉了可不好。不管怎麽說，我們都感謝你和戰友們，這麽遠跑過來。”

老游將他碗裏沒喝完的酒一口氣喝了：“再吃點菜，吃飽了我送你去縣局。”

“我已經吃飽了。班長你就不用去了，這麽多兄弟還在這呢！你陪大家喝盡興。你另外找個人送我去就行了。”

“行！”老游說完轉身出了車，沒一會兒他把一個堂弟叫來了。開來了一輛小汽車。

大家把他送到路邊，路揚把背包裏的東西全部空出來，整整上百個紅包：“這都是兄弟們的份子錢，是中隊帶來的，放在我包裏，我差點忘了。哥幾個好好玩，我先撤了。”

“有什麽難題就呼我們。”

“知道！再見！”

看著這個小老弟的汽車漸漸遠去，消失在村口，大家才有些黯然神傷地回到屋裏。老游給大家把酒重新倒滿，悠悠地說：“這小子，就這命了。來哥幾個，為路揚喝一個。”

“幹！”

“幹！”

除了他的叔叔，老游的其他家人很難理解這幾個軍人喝下那碗酒時的覆雜情緒，那裏面，既有兄弟間的擔憂和牽掛，又有同身軍人的神聖的悲壯和蒼涼，他們沒有真正的自我，只有在不停地解決各種各樣的問題，守護著家人和千家萬戶的安寧。

在黑夜中出發，走向另一個黑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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